关于“我”的一百种死法
开车的路上看到马踏飞燕的雕塑，乘火车的时候遇见可疑的陌生男人，逛超市品尝推销的栗子酱，还有和喜欢的女孩子一起看话剧......在这些稀松平常的生活中，小双围绕“死亡”开掘出故事另类的发展。当然她不满足于现实还写了关于变种人的故事。
今天带来小双的《关于“我”的一百种死法》节选。
关于“我”的一百种死法
文｜小双
01
雕塑
又看到了这个雕塑。马踏飞燕。
上次应该是去领驾照的时候经过了这里，回想起来应该是四五年前了。
那是个炎热而漫长的暑假，空调风凉飕飕的理论考试教室，晒到发烫，弥漫着浓郁沥青味的路考地面，都在那个夏天一起深深印在了脑海里。
依着驾照年限，已经是老司机了，但是每次只有回来的时候才能练练手，至今高速都没上过，车库停车也还是磨磨蹭蹭，得在脑海里构思一下路线再打方向盘。面前这条路来往车辆比较少，算是可以放心开的路段。
“为什么这路口的马踏飞燕下面还要放个球呢？真是挺扎眼的。”坐在后座的表妹吐槽。
“让你立马滚蛋啊，哈哈哈哈”，我回头冲她摆了个鬼脸。她放下手机，朝我翻了个白眼，但一瞬间突然变了表情，惊恐地盯着我身后。
一大片阴影压下来，眼前像关了灯一样猛地安静。紧接着是沉闷的巨响，玻璃破碎声和骨骼断裂的声音。停了几秒。啊，感觉自己像一个破烂的口袋，装进来很多空气。我模糊睁开被血浸湿的双眼，在混杂着黑色和红色的背景中，隐隐听见了表妹的惨叫声。眼前又一片黑暗。
路口拉了警戒线，几名交警在维持秩序。
“死的是个年轻女性，司机。另一个重伤，已经送往医院抢救了”，一位交警对对讲机里说，“我早就说，车管所附近这个雕塑迟早要出问题，都没有部门管的，你看上面的锈......”
02
桌板
“列车前方到站，D市。”
火车缓缓停下。身边时不时传来箱子拖动和撞击的声音。
旁边的座位猛地一陷，震得手上的书差点滚落下来。瞄了一眼，旁边坐了个看上去无所事事的男人，晃荡着腿，没有行李。
肯定是买的站票，过来蹭座位的。
我放下桌板，把书摆在上面，继续看了起来。没翻两页，余光突然扫到了点异物。是那男人的胳膊肘，大摇大摆地支棱在了我的桌板上。
我紧锁着眉头，直勾勾地打量着这个没礼貌的人。他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方言，和别人大声讲电话。杂乱的刘海下长着一只鹰钩鼻，脸颊成片泛红的疙瘩拿右手抠着。目光与我相遇时，右手的动作停了一秒，但浑浊的眼神中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，冷漠地移向别处。嚷嚷了几分钟，他换了个姿势别过身去，那该死的胳膊肘也终于离开了我的视线。
算我倒霉，不过幸好等下要到终点站了。我扭过头，窗外的电缆随着列车的前行上下起伏，远处绿油油的稻田随风微微摇摆。车窗玻璃的倒影中隐约看见了什么东西在闪着光。
左边脖子突然一凉。
紧接着一阵又痛又痒的感觉袭来。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，热乎乎的血腥味弥漫开来，指缝像捂住了坏掉的水龙头，喷溅出鲜红的水花。温热又粘稠的液体浸透了半边衣服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。胸口像被谁踩住，喘不过气了。
“列车前方到站，Y市。”广播温柔的播报混杂在后排的尖叫声中。我无力地垂下头，看见脚边一双脏兮兮的黑色皮鞋迅速挪动了下，随即消失在弥漫着尘埃的黑暗中。眼前逐渐模糊，我也坠入了这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。
03
超市
拉开冷冻柜推拉门，好像碰到了别人的手。“不好意思啊。”一抬头，看到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朝我阴着个脸，嘴里想说什么但没说，转身走开了。
感觉是个怪人。
零食区逐渐映入眼帘。我在薯片的货架停了下来。吃原味还是芥末蜂蜜味呢？拿起左右两包薯片，开始纠结。
“站住！”后面远远听见几个人的大声呵斥。我从货架边伸出头，看到一名黑衣男子正在被几个保安追赶。哎？这个人不是刚才在冷冻柜那边看到的吗？
经过我身边的时候，他突然猛地推了货架，整排的膨化食品开始随着货架摇晃。糟了！我奋力向旁边躲闪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。
“轰！”货架倒在了我旁边，东西滚了一地。
“没事吧？”一名保安停下来扶着我的肩膀。我摇摇头，然后他快步追上了同伴，消失在拐角。
这年头，怎么什么事都能碰上。我双手撑着地站了起来，捡起滚在远处的购物篮。
“先生，您还好吗？”一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，开始整理一团糟的地面。
“我没事，但是发生了什么？小偷吗？”
“哦，好像是个通缉犯，刚才被保安发现了”。
嗯，看那装扮果然不是什么良民。
走了几步来到果酱区域。
“要尝一下最新出的榛子酱吗？”推销的是个热情洋溢的年轻小伙。我接过他手中的试吃杯。嗯，吃起来是挺浓郁的榛子味，抹面包应该不错。
“这个榛子酱近期有活动吗？”刚说完这句话，我就感觉舌头不听使唤了。接着开始呼吸困难。“咳，咳......"我拼命呼吸，但是仿佛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，眼前开始天旋地转。在一片嘈杂声中我感觉自己摔在了冰凉的地上。
“先生，您是花生过敏吗？”这是我失去所有知觉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04
安全通道
“再往后倒一点，好了”。Lin 在后视镜里朝我挥了挥手。
运气挺好，周末能在市里最热门的剧院后门找到停车的地方。
“听说今天演出的音乐剧演员，人气和颜值都很高呢”，Lin一脸期待。
“当然，你不是最喜欢看《歌剧魅影》么，特意买了前排的座位，可以看个过瘾”，我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票，歪过头看着她。Lin开心地眼睛眯成了一条线，看见我的目光，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
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。下次一定要把你追到手。
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入座没多久，灯光暗了下去，又逐渐亮了起来。伴随着悠扬的音乐，Lin轻轻哼着前奏，舞台灯光映照在她脸上，精致的五官仿佛笼罩上一层幽幽的光。好几年过去了，她姣好的容颜一直没怎么变过。我仍能记得那个刚认识她的夏天，在话剧社年终排演的舞台上认真地吟诵着台词，鬓角亮晶晶的汗珠衬得她更为清秀可人。
一愣神，一盏吊灯从头顶呼啸而过，摔在了舞台上。我吓得靠在了座椅靠背上，果然也被Lin看见了。
“第一次看这幕，我也被吓得不轻”，她笑盈盈地看着我。
咳，想着留点好印象的，尽在这丢人呢。
《歌剧魅影》的剧情比想象中有意思，不知不觉已经看到了高潮，熟悉的背景音响起，舞台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烛光，魅影在一片迷雾中划船前行，船头坐着女主角克里斯蒂娜。Lin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，由于激动，呼吸声也比刚才沉重了些。
一丝烧焦的味道飘进了我的鼻子。抬眼一看，舞台上烛光的火势似乎比刚才更旺了些。我冒着被嘲笑的风险问Lin，“这个火光和吊灯一样，也是舞台效果吗？”
“不清楚呢，我上次没看到这个效果。但也可能不同班底的舞台效果不同吧？”
话音刚落，我就知道她判断错了。火势已经蔓延到了舞台的幕布上，剧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。音乐伴奏戛然而止，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广播声：“剧场突发意外情况，请各位观众找到离自己最近的安全通道，有序撤离！”
安全通道？那个绿色的标志吗？我弯下身，不管不顾地拉起Lin的手，跑向右侧绿色的指示牌附近。快步走下了无数个台阶后，我们终于到达了安全出口附近，看见了门缝中闪出了一丝光亮。“得救啦”，我喘着粗气，回头望向Lin，她也是跑的满头大汗，脸上被烟雾熏黑了好几处。
我推了下安全门，门纹丝未动。
怎么回事？我用尽全力撞击着门，门后面砌了墙一般坚固。Lin起身过来一起全力向外推门，
“好像这条路被堵上了”，她惊恐地望着我，眼中已经满是泪花。
费尽体力，我们折回了舞台附近，但舞台架已经被烧塌横在中间，四周一片火光，去往其他通道的路也走不通了。我和Lin绝望地在黑雾中坐下，呛到涕泗横流。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后，Lin的呼吸声变得急促，然后又弱了下来。我双手捧着她通红的脸颊，止不住地抽泣。
突然，我回忆起了在剧院门口停车的种种细节，心里像中箭一般，几乎要被撕心裂肺的痛苦吞噬了。
“是我害了你，Lin”，我一遍一遍擦着她脸上被印黑的泪痕，直到再也喘不上气，抱着她闭上了双眼。
05
警报
“一级警报，变种人正在出逃，所有出口封锁”。
天，最恐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我朝身边同事苦笑了下，按照指令蹲守在科研所一层出口附近。
驯化的变种人是科研所引以为傲的功勋章。日常巡逻的时候，我经常能看到各层走廊上关于变种人的详尽介绍，包括培育的过程，以及不同变种人的技能。
我有些羡慕，又有些同情他们。从被制造的时候开始，他们就被赋予了异于常人的外貌和力量。但可悲的是，他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，因为驯化变种人就是为了战争，为了消灭人类中的暴乱分子和变种人反抗军。曾经，政府面对反抗的原生变种人非常被动，战败后只能通过谈判的方式获取暂时的安宁。但一次偶然的机遇，政府捕获了一个受伤的变种人，送进了科研所，这大概就是驯化变种人的开端。科研所研究员会给培养皿中的胚胎输入来自其他变种人的基因代码，并在培育阶段基本完成后，取出尚未觉醒的成年变种人，插入指令芯片控制大脑，再觉醒他们。
“所有一层警卫，排好防护盾牌布阵，等待下一轮指令！”对讲机里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气定神闲，显得气急败坏。发生了什么，局势失控了吗？
“嘭！”二楼走廊传来一阵撞击声。一抬眼，看见一团火焰般的人在追赶一名警卫，那正是我的老搭档汤米。他边跑边躲避火人发射的火焰球，然后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。正为他捏一把汗的时候，后方赶来的其他警卫及时射出麻醉枪击倒了火人。我庆幸汤米逃过一劫，也开始自责，如果当时及时通报了异常，这次的危机就不会发生。
这次的变种人出逃，不是完全没有征兆的。
大约一个月前，听说科研所新制造出一类意念型变种人，可以用于在战争中指导其他力量型变种人。出于好奇，我偷偷溜进了门上写着“非科研人员不得入内”的培养室，汤米虽然嘴上嘟囔着没什么好看的，还是和我一起进了房间。
培养室里看到的场景却让我大失所望。所谓“意念型”变种人，没有任何特殊的外形，根本就是普通人类的样子。“这副模样要是出了门，根本分辨不出来敌我啊，怎么指导其他变种人？” “也许，这就是他们被创造的意义之一吧。既可以蛊惑人心，又可以伪装自己。如果有窃听的天赋，去当间谍是再好不过了”，汤米解释着，陷入了沉思。同时，我心里也升起了一个不太舒服的问题，如果这些变种人能窃听普通人类的心思，知道自己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听从人类命令，充当战争机器，他们又会怎么想，怎么做呢？
“走吧，反正你也没看出什么端倪。别被人发现了”，兴许是看到我脸上疑惑的表情，汤米拍了拍我的肩膀。转身离开面前的培养罐之前，我余光突然瞟见罐中浸泡的男子，右手微微动了一下。
“你过来看，他刚才动了一下！”我叫住正在往门口走的汤米。但这回，我们大眼瞪小眼地盯了好一会，什么也没有发生。“走吧，可能是你刚才看走眼了。”“但是我真的看到了。你说，他们会不会提前觉醒了？这情况是不是得通报上级？”
“觉醒不觉醒，这个是研究员该考虑的事情。况且，你希望上级知道你偷溜进培养室的事情吗？”汤米的表情突然严肃。于是这件事就成了我和汤米之间的秘密。
“所有一层警卫，听我指令，三，二，一，开枪！”
眼前的变种人眼见要被密密麻麻的麻醉弹药射中，突然弹药停在了半空中，又迅速改变了轨迹。
腰后突然一阵刺痛，接着从头部以下的位置瞬间没有了知觉。我和其他警卫都瘫倒在地，周围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。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，正是那天在培养室看见的意念型变种人。他一挥手，所有人腰间的另一把枪纷纷飞出了枪套，对准了我们的脑门。
不！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接着传来他挥下手臂带来的风声。“砰！”
END
（字数：4333）
作者介绍
作者：小双
坐标：上海
职业：数据分析
自我介绍：情绪稳定的未成年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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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：灿七
排版编辑：灿七
封面：Photo by Sander Weeteling on Unsplash
每点一个“在看”“我”就会少一种死法